——访市发改委主任汤祚国

①供给侧改革已成为当下新闻报道中的高频词汇，社会各界广泛关注，能否谈谈您的认识？

       汤祚国：供给侧不是什么新名词。从经济学基本理论角度看，供给与需求是经济学中一对最基本范畴，也是一对经济运行中的矛盾统一体。比如，我们过去在经济发展中强调得比较多的是投资、消费和出口 “三驾马车”，这是对总需求的调节，属于“需求侧”。“供给侧”则与之相对应，是通过对总供给的调节来达到宏观经济目标，包括劳动力、土地、资本、创新四大要素。而“供给侧改革”，就是从提高供给质量出发，用改革的办法推进结构调整，矫正要素配置扭曲，扩大有效供给，提高供给结构对需求变化的适应性和灵活性，提高全要素生产率，更好满足广大人民群众的需要，促进经济社会持续健康发展。打一个比方，原来我们致力于让更多的人来买蛋糕，但现在我们要努力把蛋糕做好做精致，这样就不愁人们不买蛋糕了。可见， 供给侧改革更加强调的是供给的有效和质量。

②为什么现在的调控重点要从需求侧转向供给侧？

       汤祚国：国家宏观调控措施主要从供给侧面发力还是主要从需求侧面发力取决于当时国家经济运行中供求关系的平衡状况。有经济学家分析，在“三期叠加”的大背景下，影响经济增长的突出问题有总量问题，但结构性问题更为突出，主要矛盾就是供给与需求不匹配、不协调和不平衡，而矛盾的主要方面不在需求侧，在供给侧。事实上我们也能看到，现在供给端出了很大问题：一方面，是严重的产能过剩。2015年，全国粗钢产能过剩2亿吨、占世界总产量的1/8，煤炭产能过剩17.5亿吨、占世界总产量的1/5，水泥、电解铝产能过剩程度均超过30%，房地产库存超66亿平米、消化需5年，这些行业严重供过于求，很多企业变成“僵尸企业”，一开工就亏损，只能依靠银行贷款或政府扶持免于破产。另一方面，是高端产品供给不足。汽车、飞机等支柱性产业大部分核心技术与发动机生产仍然需要进口，信息产业领域大约90%左右的芯片依靠进口。除了这些高科技产品，不少消费品供给规模有余而品质不足，据统计，去年我国出境人数超过1.33亿人次，境外消费过万亿，仅春节期间国内游客在日本的消费就高达60亿元人民币，电饭煲、马桶盖等日常生活用品几乎被买断货。这些现象说明，当前经济下行的症结，已不再是周期性因素和总需求的问题了，主要在于供给侧，供给结构不适应需求结构的变化，无效供给占用着有效供给的资源，在这种情况下，仅靠扩大需求，不改善供给，很难阻止经济的下行，特别是企业效益的下滑。因此，中央明确提出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

       但我要说明的是，供给和需求是经济运行的一体两面 ，而非相互替代关系，强调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并不意味着对需求侧的全盘否定。供给能够创造需求，需求也会倒逼供给，经济的平稳健康发展离不开两者的协调平衡和良性互动。

③中央提出供给侧改革的主要任务是什么？

       汤祚国：“三去一降一补”，就是去产能、去库存、去杠杆、降成本、补短板，这是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明确的供给侧改革五大重点任务。由于我国各地区经济发展水平不同，因此任务落实到每个地区也各有侧重，我们在实际操作中还要结合本地实际，并不一定要上下一般粗。比如去产能方面，主要针对钢铁、煤炭、水泥等行业，而我市的工业结构以轻工业为主，钢铁产业还是空白，煤炭产业占比很小，水泥企业逐步向新型建材转型，产能过剩问题并不突出。再比如去杠杆方面，通俗地说，杠杆率就是债务负债率，适度的杠杆对经济有益，但如果杠杆率过高产生巨大的债务风险，因此去杠杆本质就是去负债、去投资风险，这类问题在金融发达地区比较严重，我市在这方面一直抓得比较紧，杠杆率不是很高。

④当前常德在供给侧方面 存在哪些问题？

       汤祚国：客观来讲，常德和全国大部分发展中地区一样，都存在着有效供给不足的问题，主要表现为“三低一高”：

       一是产业发展层次较低。2015年，我市实现地区生产总值2709亿元，三次产业结构为13.1:45.7:41.2，虽然与以往相比持续优化，但农业占比偏高、服务业占比偏低的总体态势没有根本改变，比如，农业占GDP比重分别比全省、全国高1.6、4.1个百分点，服务业占GDP比重分别比全省、全国低2.7、9.3个百分点，说明我市产业发展还处于较低层次。与此同时，我市科技创新能力不强的问题也比较突出，全市高新技术产业规模只有长沙的8%、株洲的37%、湘潭的38%，发展速度长期低于全省平均水平。

       二是产品供给水平较低。产业发展层次直接影响产品供给水平。从工业产品来看，目前产量比较大的主要是卷烟、大米、水泥、纱、植物油、电解铝等，基本上都是初级产品，而与群众生活息息相关的最终消费品占比很少，且知名品牌不多，市场占有率也不是很高；从服务产品来看，新兴服务业态发展不充分，教育、医疗、养老等服务资源还不能完全满足群众需要，而且分布不均衡，服务水平差距大。

       三是要素配置效率较低。突出表现在资金投放领域。从信贷规模来看，去年年底我市存款余额达到2247亿元，而贷款余额只有1080亿元，存贷比只有48%（全省67%左右，长沙超过80%），表明我市存款使用效率不高，相当于1000多亿的资金支援了别的地方发展；从投放领域来看，在宏观经济下行以及不良贷款反弹背景下，各银行更倾向于将贷款投向具有政府背景的建设项目，市政、交通、水利等基础设施领域贷款占全部贷款的60%以上，信贷支持实体经济的作用体现不够，特别是中小微企业融资难、融资贵问题仍未得到实质性缓解。

       四是企业运营成本较高。在当前宏观经济下行背景下，实体经济运营成本不断增加，企业发展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前段时间，我们专门就企业运营成本问题对部分企业开展了问卷调查，调查结果显示，当前我市广大企业面临的最大成本集中在融资成本和社保成本两个方面。融资方面，有些企业贷款利率达到10-12%，而且银行“惜贷”现象非常普遍，很多中小企业只能向民间融资甚至借高利贷，承担高出银行利率3-4倍的利息；社保费用方面，在为职工缴纳五险一金的企业当中，大部分企业的社保成本超过人工成本的30%，个别企业高达60%，严重影响企业经营活力和竞争力。

 ⑤供给侧改革，常德应该怎么做？

        汤祚国：我理解，这五大任务具体到常德，就是创造新供给 ，培育新需求， 释放新动能。应该重点放在“一去一降一补”上：

        “一去”就是去房地产库存。中央提出，要化解房地产库存，促进房地产业持续发展。不仅因为这一行业能带动钢铁、建材等许多下游产业的发展，而且在于从推进“人的城镇化”考量，房地产业的发展是让缺乏相应市民权利的城镇常住人口能真正定居下来的必要物质前提。这是在调控层面消除供给制约。据市房管部门摸底调查，截至3月底，我市商品房库存（待售）面积为605万平方米，其中市城区为266.5万平方米，按2015年月均销售量计算，全市商品房库存消化周期为18个月，其中市城区商品房库存消化周期为15个月，虽然与国内其它城市相比我们的情况并不是特别严重，但是也已经达到房地产行业通常所讲的库存警界线。近期省政府出台了商品房去库存10条措施（简称“湘十条”），建议我市在落实省政策的基础上抓紧制定出台具体实施办法：

       第一，大力支持农民进城购房。我市“十三五”规划提出，城镇化率要达到57%，按照现在的城镇化水平和人口基数测算，五年要累计转移农村人口60万人，这些人应该是房地产去库存的主力军。建议整合农村易地扶贫搬迁等涉及农民建房的项目资金，对符合条件并进城购房的对象进行财政补助；对自愿退出宅基地并还耕、还林的农民工和农民，进城购买商品住房的，按照其退出合法宅基地的面积以及房屋折旧价值，由所在地人民政府给予一次性购房奖励。同时，为解决进城农民的后顾之忧，省政府文件明确 “两个不变”，我市要加快落实，即“进城购房农民的集体经济组织成员身份不变”、“原土地承包经营权和集体经济组织收益权不变”。

       第二，积极培育住房租赁市场。现在的房地产困局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房屋租赁市场发展不足，如果能够推动从开发销售向租售并举模式的转变，有利于降低消费者的入市成本和购房压力，一定程度上能缓解存货压力。为此，应鼓励开发企业将空置的商品住房改售为租，政府对其租金收入的应缴已缴营业税、房产税予以一定奖励。可以考虑成立以住房租赁为主营业务的专业化、规模化的国资企业，回购库存商品房后以公共租赁住房形式出租，打通商品房与拆迁安置房、公租房等通道。对市城区企事业单位新引进的高层次人才，可以参考温州等地的做法，提供免费的人才住房使用权，不但能消化房地产库存，还能改善我市人才引进环境。

       第三，促进房地产开发转型发展。根据上级文件精神，对于在建但尚未销售的商品住房项目，在不改变用地性质和容积率等必要规划条件的前提下，可以允许房地产开发企业对不适应市场需求的住房户型做出调整。对于已取得用地未开工的房地产项目，应引导其转型发展，用于国家支持的新兴产业、养老产业、文化产业等项目用途的开发建设；对不能及时转型的房地产项目，建议延长动工开发期限，暂缓进入房地产开发市场。

       “一降”就是降企业成本。这是在财税制度层面改善供给。在当前宏观经济下行背景下，实体经济运营成本不断增加，企业发展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为降低企业运营成本，今年2月市政府印发了《帮扶工业企业十条》，从财政资金扶持、落实企业减负政策、降低涉企中介收费、降低企业用工成本、加大金融扶持力度等方面降低企业成本。上个月，省政府又印发了《湖南省降低实体经济企业成本工作方案》，力图使企业的税费负担、融资成本、制度性交易成本、人工成本、用能成本、用地成本和物流成本大幅下降。下一步，建议我市结合实际制定具体操作方案。

       第一，有效降低企业融资成本。进一步加强政银企合作，根据全市“项目推进年”总体安排，我们计划6月份组织一次银企洽谈会，向金融机构发布一批急需资金的大项目、好项目，引导金融机构和企业进行互动对接。不断丰富企业融资“主渠道”类型，加快重点企业上市步伐，积极搭建企业孵化器和中小企业融资平台，鼓励引导企业开展发行债券融资、私募股权融资、上市融资，探索集合票据融资、股权风险投资、引入保险资金等多种方式，拓宽企业融资渠道。同时，加快发展本土特色中小金融机构，完善政策性融资担保体系。

       第二，合理降低企业人工成本。一方面是降低直接成本。贯彻落实国家降低社保缴费率和缴费基数的政策，降低企业缴纳的工伤保险、生育保险、失业保险费率，并积极向省人社厅等部门汇报衔接，申请参照省内郴州等市的最低工资标准。另一方面是降低间接成本。建议将外来务工人员纳入当地教育、基本医疗卫生等公共服务覆盖范围，进城到企业工作的农民工可以允许继续参加新农保、新农合，降低劳动力自由流动的成本。

       第三，努力降低制度性交易成本。继续推进行政审批制度和监管制度改革，精简涉企审批事项和办事程序，实行市场准入负面清单制度。结合我市信用体系建设试点，开展守信联合激励和失信联合惩戒。清理规范行政审批中介服务，有序推进行业协会与行政机关脱钩。加强知识产权保护，有效保护企业合法权益。

       “一补”就是补发展短板。补短板，从经济学上讲，就是解决有效供给不足的问题。如果说去库存和降成本是供给侧改革的当务之急，那么补短板就是供给侧的长远之策，通过补短板可以培育新供给、释放新需求，最终达到供需平衡的目标，促进经济持续健康发展。目前，我市经济社会发展不同层面都或多或少存在着一些“短板”：从发展支撑看，基础设施特别是交通基础设施是短板；从产业结构看，现代农业、新兴产业是短板；从收入群体看，农村贫困人口是短板；从区域格局看，县域经济是短板。因此，下一步要提高投资的针对性、有效性，建议围绕短板重点发力：

       第一，补齐基础设施短板。把完善基础设施作为提高全市整体供给水平的基本支撑条件。突出交通先行，按照“出口打通、高速联通、干线畅通、网络互通、智慧交通”的基本要求，重点推进黔张常铁路、常益长高铁、襄荆常铁路、常岳九铁路、安慈高速、宜张高速、沅澧快速干线、沅澧水航道整治等重大项目，尽快迈进“高铁时代”，建成区域综合交通枢纽城市。继续推进农村电网改造，加快实施“气化常德工程”，启动新能源汽车充电基础设施建设。大力推进“光网城市”建设和第四代移动通信（4G）网络发展，加快在公共场所新建WIFI无线热点，尽快实现重点区域无线宽带开放式全覆盖。

       第二，补齐产业发展短板。改善供给结构，关键在于改善产业结构，要加快实现我市产业格局由“中低端”向“中高端”转变。农业方面，高度重视农业生态化生产和农产品精深加工，加快形成数量充足、质量优良的特色优质农产品供给体系，积极推动种植农业向加工农业转变，逐步缩小传统农业比重。工业方面，研究制定我市工业转型升级行动计划，引导民间资本、金融资本投向企业技术改造和技术更新，推动建材化工、纺织服装、有色金属等传统产业向高端化、智能化和绿色化转型，积极培育新材料、新能源、电子信息、生物医药等新的产业增长点。服务业方面，加速壮大文化旅游和商贸物流业，满足人民群众个性化、多样化的消费需求。

       第三，补齐公共服务短板。重点从教育、卫生、文化、养老、脱贫、创新等方面发力，解决公共服务有效供给不足、供给水平不高等问题。坚持教育均等性的基本方向，加快改善义务教育薄弱地区办学条件，全面普及学前教育，提升高中教育质量，大力发展职业教育，保障弱势群体就学。扩大优质医疗资源供给，加快区域医疗中心建设，推动医疗卫生资源下沉，建设城乡居民15分钟医疗服务圈。健全养老服务体系，全面放开养老服务市场，推进医疗卫生与养老服务相结合，建设一批高质量、高标准中心敬老院，实现老有所养。扩大公共文化产品和服务的供给，结合完美社区和美丽乡村，加快群众性文体场所建设，尽快形成覆盖城乡的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全面实施脱贫攻坚工程，按照精准扶贫、精准脱贫的思路，探索产业扶贫、项目扶贫、科技扶贫、搬迁扶贫新模式，鼓励各类企业、社会组织和个人参与脱贫攻坚，尽快实现全市35.9万贫困人口全部脱贫。努力增强科技创新能力，切实增加科技投入，实施一批科技重大项目，建成一批科技创新园区，夯实研发孵化与合作平台。

       第四，补齐县域经济短板。立足我市县域经济发展现状，突出抓好三大重点。一是强化县城带动作用。县域经济的重点在县域，要实施县城提质扩容工程，通过统筹改造、提质县域公用设施，引导教育医疗等公共资源向县域布局，提高县域吸纳人口、聚集产业的综合能力和公共服务水平。二是引导发展特色产业。县域经济的核心在产业，要引导县域走特色化、差异化、品牌化的产业发展道路，充分发挥比较优势，着力培育一批特色鲜明、竞争优势明显、带动能力强的特色产业和特色园区，带动县域经济质量和效益全面提升。三是畅通县域交通联系。县域经济的瓶颈在交通，要加快推进“四纵三横”沅澧快速干线、洞庭湖环湖公路等重大项目建设，串联重点城镇、重要景点、重要港口和交通动脉，畅通市县、县县之间经济联系，为县域经济发展提供基础支撑。